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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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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近日都在傳,宋姑姑這一趟跟著陛下出宮,一改往日的淡泊,使遍了狐媚子手段,當真將陛下給迷住了。

不說來去路上,宋姑姑都與陛下在一處,其後無論在行宮還是在獵場時,都存在著諸多跡象。冬狩之行跟隨服侍的宮人不在少數,許多人都是親見的。那些人暗地裏樁樁件件都說得一板一眼,叫人沒有辦法不相信。

譬如說,只因宋姑姑沒有在跟前伺候,陛下便發了怒責罰了幾名無辜的宮女,等到宋姑姑來了以後,陛下就好了。

又比如,陛下單帶了宋姑姑騎馬去看風景,但無論德妃娘娘還是淑妃娘娘,都全然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殊榮。

阿好話音落下的一刻,她面前的大太監心裏已轉過諸多想法。

想到假使眼前的人真的成為了娘娘,往後唯有更得罪不起,而既然這件事無論真相如何都無關緊要……不如且賣個好,輕輕揭過便罷。左右那一位,也沒有要事情怎麽鬧大。

“魏公公……”

剛做下決定,還沒有將話說出口,先有人喊了他一聲。這位大太監恰姓魏,名東,已經有三十歲了,在慎刑司裏的位置一直不上不下。他平常負責處理的都是些小事與瑣事,恰如確定青兒這般名不見經傳小宮女的死因。阿好不大認得魏東,並不奇怪。

聽到動靜之後,魏東稍微轉過了身,便看到一名小宮女捧著件鬥篷朝著他走了過來。阿好也看過去,那鬥篷縱無什麽特別她也識得是自己的,宮人收拾青兒遺物的時候發現它也屬平常。

宮女走近將東西捧到魏東眼前,分別見過禮,回稟道,“這件鬥篷也在青兒的遺物中,與青兒住在一起的宮女說並非她的東西。”事實上,單是衣服的料子來看,足知它不是青兒這般身份的宮女用得起的。

“遠遠瞧著已經覺得眼熟,不如待我細看看?”

薛良月從另一個方向也走了過來,大概聽到了宮女的話,當下笑著說了一句。她甫一出聲,便將原本註意力放在面前宮女身上的阿好與魏東的視線吸引。

看了阿好一眼,薛良月笑臉明媚,仿佛兩個人之間沒有過任何的不愉快。走近之後的她又當真摸摸翻翻了兩下宮女手中的東西,展眉再望向阿好,說,“阿好,我記得,你也有一件和這差不多的鬥篷吧?”

捧著鬥篷的宮女飛快瞄了一眼宋淑好,魏東也是側目,心下想著的卻是這次水太渾了些,他不該趟進來,更不說話。阿好掛上笑,靜靜等著薛良月後面的話,果然聽到她道,“但你又不識得這個小宮女,哪能與這有牽扯?”

“魏公公,我可以與宋姑姑擔保,這次的事同她是萬沒有關系的。就算真的有關系,也一樣沒關系,明白麽?”

薛良月單點了魏東的名,和他說了兩句似是而非的話。至於魏東真的懂了沒有,她壓根不在乎。

魏東到底是聽明白了,但在一旁賠著笑,光應了一聲“是”。縮手縮腳到連多一個字都沒敢出口,又順勢揮退了那名宮女。

阿好見薛良月自己唱獨角戲也得趣,沒有出聲打擾。直到她唱完一出,阿好才問她是否有事。薛良月便說,“太後娘娘讓我來請你去長寧宮,同淑妃娘娘論一論茶道。”

這樣的事情怎麽會需要薛良月親自跑這一趟,阿好正想著的時候,又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帶著天真浪漫,戳破薛良月的話。

“我剛從母後那過來,沒聽在說茶啊?”

今天的苑書閣比前一天更加熱鬧,接二連三地有人來,且來得時機分外巧妙。

章妡沒有感覺到阿好和薛良月之間有什麽不對付而偏幫誰,僅僅是聽到薛良月的話與她所知不符,反駁了一句,更沒有放在心上。薛良月尷尬立在那,她一樣渾無所覺。

步伐輕快走到阿好身邊,章妡笑吟吟和她商量,“阿好,你得空麽?我有事情想找你幫忙倒是真的,有點著急,最好現在就能跟我走,路上我再同你慢慢說。”

現在苑書閣又忙又亂,阿好也沒有心思在這兒做事,因而當即應了下來,便跟著章妡走了。薛良月突然出現的這些舉動,到底入了她的心。

……

小公主所謂的急事,似乎也算不上多麽著急。夏明哲先時因她受傷,她始終過意不去,想要補償一下對方,順便表達一下自己的歉意。

起先章妡想著從庫房裏挑點合適的諸如字帖孤本之類的東西出來送他,想著他應當是喜歡的,可是始終不合意。嬤嬤說,送點自己繡的織的小物件也不錯,章妡便犯了難。

她女紅本就普通,勉強會繡個帕子荷包香囊的,也不好意思送,何況她以為這樣的東西,是該送給自個喜歡的人才對。無奈越想越沒轍,才想到了求人幫忙,找上了阿好。

聽過了章妡的煩惱,阿好幫她仔細想了想,而後問,“公主殿下覺得編兩條劍穗如何?”又分析了一句,“不算十分私密的物件,公主殿下又必定做得來,且收到的人用得上。”

章妡一聽就覺得很好,為自己一下便找對了人而感到竊喜,甜滋滋的與阿好說定了這件事,要她教自己編劍穗。

·

宮女青兒死了,簿子上一記,說是上吊自殺,這件事便等於有了交待。因其宮外有家人,且不是犯錯被罰,便知會了青兒的家人,第二天到宮門外等著將人帶回去好好葬了。

阿好夜裏反覆想起青兒的事情,不得好眠。阿好想起青兒對自己說不會想不開,想起青兒說宮外還有家人在等著她。等到醒來的時候,終究還是決定去見青兒的家人一面,因為心裏過意不去想著給他們送一點補貼。

知道宮裏的規矩,阿好便揣著東西跟著運送青兒遺體的宮人到宮門外。青兒的家人早早在外面等著,見到了他們,幾乎是沖了上來。不到十五歲的青兒安安靜靜躺在板車上,身上只蓋著一卷草席。

他們一家子大概都來了,頭發已花白、面容滄桑的一男一女約莫是父母,皮膚黝黑、飽經風霜的中年男子估計是大哥,兩個半大的瘦小孩童被一名中年婦女一牽一抱,還有一個十歲上下梳著雙髻的黃皮膚小姑娘。

他們身上的衣裳看著都破舊粗糙,儼然生活過得並不輕松。青兒的死,或許了給了這樣的家很不小的打擊。他們沖上來,圍在板車旁嚎啕大哭,為青兒的不告而別哀痛不已。

負責將青兒的遺體送出來的公公似見怪不怪,走上前去勸了兩句,讓他們節哀順變。青兒的遺物當中還有點值錢東西,加上宮裏給了五兩銀子作為安撫,公公將東西交到青兒父母手中,兩位老人抹著淚顫顫巍巍將東西接了過去。

阿好趁著這個當口走了過去,從懷裏掏出自己準備的兩支金釵和一錠銀子,與他們說,“沒有想到青兒突然便走了,叫人既可惜又難受。這裏是我自己的一點心意,老人家請收下,不要太傷心,多註意身體。”

這些東西要比那名公公給的高出許多,青兒在宮裏只是名小宮女,能給家裏補貼卻也很有限。可以說,這一家人可能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這樣多值錢東西,最為重要的是,這些是給他們的。

五兩銀子到手本已大喜過望,哪知這麽會的功夫,又多了這樣許多。青兒的父母包括青兒的其他家人一下子皆驚呆了。眾人忘記了哭泣,都死死盯著阿好手中的東西。

呆楞過後,青兒的母親幾乎是從阿好的手中將東西奪過去,似乎是怕阿好會突然間反悔,盡管她嘴上在說著,“哎喲,姑娘當真是活菩薩吶!”一時又將東西遞給旁邊的老伴細看。兩人湊在一處,青兒的母親將金釵咬了咬,頓時兩眼放光,整個人都有了無限生機。

“真的真的,是真的!老伴,咱們發財了!青兒這小蹄子,死得值了啊!”她竭力壓抑,卻依舊無法掩藏自己的興奮與激動,以為壓低了聲音,實際上這附近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口中的老伴立刻狠打了她一下,朝著阿好的方向努了努嘴,她意識到失言,瞬時噤聲卻將東西往那中年男子懷裏塞過去,又將人往後面推了推。

等到做完這些,她終於重新對著阿好,呵呵地賠著笑臉,“姑娘,你長得這麽好看,還這麽的好心,將來啊,一定會有好報的!”

阿好同樣驚呆了,眼見青兒的大哥將東西往懷裏好好揣了起來用力按了按,推開想多瞧兩眼的小姑娘以及從中年婦女懷中朝著他撲過去的孩童,憤怒的情緒早已沖刷了她先前的全部想法。

壓下近乎要噴湧而出的罵人沖動,在宮門口卻絕不能鬧事,一刻也待不下去的阿好只得轉身便走。憤懣難以消去,更為青兒感到不值。讓青兒堅定說出那樣話的所謂家人,就是這樣嗎?

他們不可惜青兒死了,只怕她死了,他們再撈不到半分好處。可是他們得到了好處,便覺得她死了也值得,還十分的高興。先前還哀聲痛哭的人,下一瞬已露出欣喜面目,再看不到所謂的傷心。

阿好卻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如果昨天不救青兒,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也許青兒不會死。如果她不自作主張補貼她的家人,也許……

以為自己幫了青兒,實際上卻間接害死了她。她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明明力量如此的微弱,卻總以為可以幫得了別人。可是,別人便要她所謂的幫忙了嗎?

憤怒之餘,阿好心中似搖擺不定,又感到無限沮喪,從未如此刻一般沮喪。她想起了徐氏,恨不得立刻與自己娘親見面,沒有任何原因,就是想回家。

阿好魂不守舍,漫無目的,貼著墻根埋頭疾走,不防撞上了人。一時只覺得對方胸膛堅實,自己的腦門發疼,阿好茫茫然擡了頭,入眼便是章煜探究的目光。

章煜問她,“怎麽了?”

於是,阿好也跟著想,我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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